暗恋我的姑娘

鬼眼穿魂 · 发表于 2022-5-1 12:31

就是在前些天，从一个朋友口中获悉，有个当年的老同学怀疑我不在人世了，这真的令我很是气愤。记得当年下乡插队的时候，我的身体确实比较孱弱，还有点哮喘的老毛病，但现在我才刚刚七旬，怎么可能这么不经折磨呢？真是太小看我了。我觉得我起码还能活二十年，因为我心中还有许多心愿未了。

关于当年插队在柴家村的一些往事，我写了不少，而我觉得仍未写完，还有很多人和事积压在心头，只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。好比村里的小不点小晶，我对她的印象就特别深刻，几十年了仍记得她。

用村里人的话来说，小晶的命苦。她父亲柴富根高高瘦瘦的，大家给她取了个外号：竹竿。他的脾气有点暴躁，即使和妇女也会吵嘴。他老婆之所以会选择上吊，就是因为他的臭脾气。三岁就没有娘的小晶跟着奶奶一起生活，村里的孩子喜欢欺负她，我见她偷偷哭过几次。

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，小晶都不会对她奶奶说，更不会向她父亲说。一次，柴富根亲眼看见几个孩子在骂小晶，说她是个没娘的孩子。他当场就发飙了，一手一个，拎着两个孩子的衣领问：“你骂谁？你再骂一句看看，我一巴掌抽得你脸都找不到。”

那两个孩子的大人觉得柴富根不该威胁自己的孩子，说孩子们也没说错话，事实就是这样。柴富根脸都气紫了，撩起袖子就要与人干仗。可怜的小晶生怕父亲和人打架，拉着父亲的手不放。

那时那刻，那样的情景，是人都会心里难受。我快步走上前去，对柴富根说：“富根叔，你消消气，消消气，你看小晶都在流眼泪。”

“欺人太甚！”柴富根没有再往前冲的意思，对小晶说，“去你奶奶那里，以后不要再和他们玩。”

小晶抹了一把眼泪，看了一下我。从她的眼神里，我看到了她对我的感激。她的脸那么稚嫩，那么清秀，我不知道她母亲怎么舍得丢下她。

知青老白：一个在农村受欺负的姑娘，几十年了我都没有忘记她
那天，小晶的奶奶遇见了我，问：“小白，你是识字的人，你说说看，我家晶晶很老实，很懂事，为什么还有人去欺负她？”

“孩子们也就是喜欢打闹，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。”我站在中间说话。

“唉，只怨她娘太狠心了，没娘的孩子可怜啊！”说到伤心处，小晶的奶奶眼泪流出来了。

小晶只有十五岁，脸蛋圆圆的，眼睛有点往里凹，大家都说她和她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。我经常看见她提着竹篮在水沟边打猪草，身上打了补丁的衣服很脏。以前，她见到我不会说话，自从我出面劝了一下她的父亲之后，她见到我便会笑。

“晶晶，又在打猪草呀。”我笑着说。

“是哦，每天都要打猪草。”她看着我问，“哥，我奶奶说你好，我爸也说你好。”

“不好不好，我又没有帮你们什么忙，怎么能说好呢。”我心里很高兴。

“我从没坐过火车，也从没去过城里，你们城里好玩么？”她问我。

“肯定好玩喽，哪天我带你去城里玩玩，坐火车去。”我边说边弯下腰，帮她扯水沟边的猪草。

“哥，你可不能骗我，我真的很想坐火车。”她还认真起来了。

“不骗你，一定带你去。”我口是心非地说。

过年的时候，我们可以回城看望一下父母。走的前一天，小晶站在我们的宿舍门口看我们整理东西，还时不时地问：“你们明天就走呀？”归心似箭，没人愿意和她多说话，只是“是哦是哦”地应了几句。

和亲人相聚的日子过得太快了，我们在家待了十天又得回到农村，难舍难分也得分，眼泪是免不了要流的。

回到柴家村的第二天，小晶就找到了我，对我说：“哥，你说话不算数，说带我去坐火车，走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。我还站在门口看着你们走呢，你都不说一句，好像怕我真的会跟你们去一样。”

想不到我随口说的一句话，她一直记在心里，我有些过意不去了，说：“可不是吗，走的时候太匆忙了，把你给忘了，下次一定带你去坐火车。”

说带她去坐火车是骗她的，但我回城探亲并没有忘记她，除了带了点零食给她之外，还带了几件旧衣服给她穿。她没有拒绝我送给她的东西，非常高兴地说：“哥，你真好！”

知青老白：一个在农村受欺负的姑娘，几十年了我都没有忘记她
当天，小晶的奶奶就用围裙兜了几个鸡蛋来感谢我的好意。说实在的，我真的不想要她的鸡蛋，不要她又会生气，只好收下了。

在小晶一家人的眼里，我就是一个大好人。柴富根见到我总会凑过来和我说几句话，和他接触多了，我觉得他的心地也挺善良，并不是大家眼中把老婆逼得走绝路的坏人。

小晶穿着我送给她的旧衣服，大家都说她像个唱戏的，因为衣服偏大，颜色又鲜艳。我看了也忍不住想笑，但她很喜欢，说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。逢人她便自豪地说：“我身上的衣服是我哥送给我的，是城里人穿的衣服，好看吧。”

唉，早知道她喜欢在人前显摆，我就不送旧衣服给她了，不如买几件新的给她。她总说是我送给她的衣服，别人还不得嗤之以鼻么。把家里的旧衣服送人，大家还不得说我小气么。

见到我，她总会提到坐火车的事情，好像怕我忘了一样。有人便嘲笑她：“晶晶，你快点长，长大了，小白哥带你去坐火车，去城里逛街。”

“我哥答应了我，说一定会带我去坐火车，你以为是假的呀。”她真的有点傻，不知道人家是在笑她。

坐火车，坐火车，有时候我真的挺恼火她这么说，很是后悔向她承诺了。

女大十八变，一年不像一年。我在柴家村又待了两三年，小晶变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。她还是称呼我“哥”，但是脸会红，说话不像之前那样放得开了。

没娘的孩子出嫁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要早，柴富根也有这个意思，希望女儿早点找个婆家，有个着落。只是，小晶并没有往那方面想，说奶奶可怜，一定要多陪她几年。

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，小晶没有再提坐火车的事情，那个玩笑总算过去了。偶尔，记性好的人还是会问她：“晶晶，不去跟小白哥坐火车了呀，好久没见你提过了。”

小晶脸涨得通红，不知该怎么来反驳。

返城的机会终于来了，我们都非常高兴，巴不得明天就可以走人。再看小晶，心事重重的样子。她知道，我们一走，就不可能再回来。

知青老白：一个在农村受欺负的姑娘，几十年了我都没有忘记她
“哥，我想问你一句，当年，你说的话是真的吗？”小晶似乎鼓足了勇气来问我。

一时，我还真记不起对她说了什么，让她如此来问。我说：“记得记得，——我说的哪句话？”

她犹豫了好一会儿，低着头说：“坐火车。”

一下子，我就明白过来了，原来几年前的那句话，她至今念念不忘。如果我说那纯粹是玩笑话，对她肯定是种伤害。可是，她当真了，我怎么可能兑现得了呢？恐怕，我还得用玩笑来应对玩笑。

“我记起来了，我说过要带你去坐火车。你去么？跟我们一起去坐火车。”我笑着说。

“你说是你带我去，不是你们带我去。”她不满意我的说辞。

“我们是一起走，不是我一个人回城。”我装起糊涂来。

“那就算了吧。”她很是失望，匆匆而去。

看着她远去的背影，不知为何，我的心突然惆怅起来，变得格外沉重。大家都说姑娘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，而我一下子好像看穿了小晶的心思，她想和我一起坐火车去城里，不就是想和我在一起么？

离开了农村，挥挥手，不带走一片云彩。小晶就是农村天空的一片云彩，我无能为力带走她，也没有权利带走她，就让她在蓝天下自由自在地飘荡吧。

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，谁也回不到过去，但一想起小晶，想起坐火车，不知为何，我的心依然很是怅然、落寞。如今，小晶一定坐过火车了，只是不是和我一起坐的，在此真心祝福她，一生平安，晚年幸福！

20220501凌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