斗古

二当家 · 发表于 2011-4-22 21:50

关于斗古，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，我很是努力地在记忆中寻找有关他的蛛丝马迹，可搜寻出来的“事迹”是寥寥无几的，可能我当时年纪太小了，或许我根本就不认识他。是的，我确实不认识他，什么名字，多大年龄，住哪个村子，我通通都不晓道。只知道大人们都叫他斗古，这是当地称呼傻子的一种叫法，我也就是跟着这么叫了。在我的印象中，斗古好像永远都是满身的泥巴，从大头套鞋到头发，松夸夸的裤子上有不少的烂洞，裤脚拖着泥地，宽大的外套的袖口上仿佛上了一层灰黑色油漆，不过从某些局部还是看的出这件外套曾经是纯红色的，脸是黑色的，眉骨好像比较突出，这让眼睛看起来比较有神。

那时我还在上小学，斗古还很年轻，约莫二十来岁，四肢健全，年轻力盛，可惜脑子有问题。他每天只是背着一个破旧的大麻袋，在邻近的一些村落间走来走去，没有亲人，没有朋友，但村里的大人们好像都认识他。我猜测他应该来自不远处的某个村子，或许是自幼父母双亡，不然肯定不会让他在乡间过着流浪、乞讨的生活。其实遇见斗古次数并不多，运气好的话，一个月可以碰见二三次。

斗古脑子不发病的时候，和正常人差不多，是可以做体力活的。我记得我们村的一户人家叫他帮忙做了一下午活，待遇是一袋自家制的米花糖。后来我家也叫斗古帮忙做过一下午活。那年我家建新房，请了一些亲戚朋友来帮忙，斗古也正好流浪到我们村子里，我爸对他说，斗古来帮忙吧，反正你也没什么事，晚上管饭，斗古很乐意。那天晚饭我家办了一大桌酒菜，斗古当然是不能上酒桌的，因为他太脏了。我爸给他弄了个板凳和小椅子，一盘肉菜，一瓶啤酒，让他单独一个人吃，不够就说。

当然，并不是常有人叫他帮忙做活，斗古经常还是要挨饿的。我记得有一年冬季的中午，天气很冷，飘着细雨，我在上学的途中看见斗古卷缩在路边一个大礼堂的屋檐下睡着了，身边摆着一个铁瓢，铁瓢里残留了些没有煮过的米粒，我想这些生硬的，难以下咽的米粒可能正是斗古的午餐。饿得实在不行的时候，斗古还是会去偷东西吃，不过在我们村好像从来没发生过，暑假的某天上午，斗古哭哭泣泣进了我们村，脸上、手上都是伤，眼角也开裂了，流了很多血，我怀疑是因为在别的村子里偷东西被打成这样的。邻家的一位老奶奶看他很可怜，把他领进屋，非常生气地说，他们怎么能这么毒呢，把人打成这样。给斗古上了药，还拿些米饭，米酒以及自家制的霉豆腐给他吃。

斗古脑子发病的时候，最好不要靠近他。有一次下午放学路上，斗古一边走着，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。大家都觉得好玩，但又不敢靠近，他们说会打人，我开始还不信，有意地接近斗古，突然斗古一拳挥过来，幸好躲闪得快，才逃过一劫。后来只有灰溜溜地走在斗古后面，不敢上前。

那时我常常会想，斗古晚上睡哪呢，到路边？屋檐下？还是秸秆堆里？我想要是冬天的话，秸秆堆应该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，尽管睡起来很痒，而且还有老鼠出没，但很保暖。有时我去自家的秸秆堆取秸秆的时候，我会想斗古是不是在这睡过呢。后来我到了镇里读初中，就再也没见过斗古了。一年之后我听到了有关斗古的消息，他死了。同学们笑传着说斗古太傻了，有天晚上睡觉把铁轨当作枕头，结果被火车压死了。我到不这么认为，我始终觉得斗古死得那一刻是清醒的......